中新社香港9月19日电 题：博物馆当以增进人民福祉为己任

——专访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馆长吴志华

中新社记者 韩星童

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馆长吴志华记得，在大学读历史时，印象最深的是清末洋务运动中一众有识之士将兴办博物馆列为民族复兴的要事之一。吴志华一直觉得，正如历史不是为研究而研究，博物馆也不是为收藏而存在，而应具备多重社会功能。

2024北京文化论坛19日至21日在北京举行，其间吴志华将以“博物馆增进人民福祉”为题发表演讲。近日，在香港接受中新社“东西问”独家专访时，吴志华详述了这一讲题。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您将在2024北京文化论坛发表的演讲，以“博物馆增进人民福祉”为题，为何增进人民福祉是博物馆的职能之一？

吴志华：本次北京文化论坛有很多外国专家学者出席，我希望通过发言向他们介绍中国博物馆的最新发展，分享中国经验。近年来中国出现“博物馆热”，博物馆的功能除了传统保护、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社会责任，就是构建美好生活，增进人民福祉。这个转变，也代表着整个博物馆界从专家路线转为大众路线、从象牙塔走进民众日常生活。

当前全球面临许多危机，人们需要增进对彼此和世界的了解，这也正是中国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原因。博物馆可以通过展览和交流活动，促进不同文化之间的互动和相互理解，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促进全球福祉提供帮助。

中新社记者：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在增进人民福祉方面做了哪些工作，取得哪些成果？

吴志华：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的立馆初心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还希望通过国际交流、文明互鉴促进人们对不同文化的了解。开馆两年来，博物馆每年会举办关于外国文化艺术的展览，截至目前已有5个相关展览，通过介绍中外文化交流如何促进文明发展，拓宽公众的世界视野。

此外，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也做了许多国际文化交流工作，包括研讨会、研究和教育项目。博物馆与7个国家签署了文化交流协议，充分发挥香港背靠祖国、联通世界的优势。

个人和社会福祉层面，我们也展开工作，让观众来到博物馆的感受是益智、愉快、休闲的，增进他们与家庭成员的感情和对国家的认同感。

中新社记者：您曾到访许多中外知名博物馆，其中是否有将“增进人民福祉”做得非常出色的博物馆？

吴志华：过去半年，我跑了很多博物馆，包括法国、意大利、荷兰、英国，更多的是到内地博物馆参访和考察。给我印象比较深的几个，如故宫博物院、中国国家博物馆、上海博物馆、成都博物馆、南京博物院，观众很多，展览精彩。我去南京博物院时人山人海，展览贴近百姓生活，展现了历史、艺术、数字、非遗和外国等不同类型的内容。

放假时，有些人去游山玩水，有些人去博物馆，博物馆已成为公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博物馆有一项社会责任，就是通过展览和活动促进社会更包容、开放、创新。这些对社会和国家而言很重要，博物馆一定要承担好这份责任。

中新社记者：此前，您接受我们专访时提到，在大学时念历史就意识到博物馆很重要，博物馆不是为收藏而存在，而应具备多重功能。请您详述博物馆的重要性，博物馆又应具备哪些功能？

吴志华：从文艺复兴时期起，现代意义上的博物馆就已出现。过去三十年，我认为博物馆发展最大的变化是从专家走进社会、走近民众，很多欧美国家开始更多关注博物馆，如何在推动社会可持续发展方面扮演更好的角色。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博物馆发展迅速。2023年，中国博物馆接待观众12.9亿人次，数字非常庞大。

博物馆在社会发展、国家建设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一方面是增进人民福祉；另一方面是在文化领域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一国除了在外交、政治领域与其他国家沟通，还需要民众之间相互了解。对于中国博物馆发展而言，全球福祉是一个重要概念，我们非常支持推动博物馆间的国际交流合作。

中新社记者：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在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方面作出哪些探索，获得哪些启示？

吴志华：我觉得最重要的两个要素，一是理念，二是工具。科技就是工具，而最关键的理念是怎样让传统文化“活起来”。

所谓“活起来”，就是把传统文化与现代人的生活连接，让观众感受传统文化的内涵、与现代生活的关系，然后思考如何利用自身力量赋予传统文化新的意义。中华文化不是图书馆里的书，要代代相传、代代创新，才会有生命力。

因此，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在构思每个展览时，都会考虑如何实现古今对话，让现代艺术与古代艺术对话。

除策展策略外，应用科技也是重点。例如，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将古代书法与人工智能结合，用现代艺术手法表现出来，一些文创产品也应用了人工智能。这让观众意想不到，原来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故宫文化可以这么现代、创新。

让传统文化贴近现代生活，不单涉及文化与科技的结合，还有文化与产业的结合。很多人觉得文化不应涉及商业元素，但我认为有时应思考如何以文化促进商业发展，我们的生活、衣食住行都可以注入更多文化元素。

中新社记者：您认为香港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中发挥了哪些独特作用？

吴志华：香港有独特的地理位置，中西荟萃的文化特征，非常国际化，香港博物馆在推动中外文化交流方面可以发挥重要作用。

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在促进中外文化艺术交流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推动国际化也是其未来重点。我期待同内地博物馆携手，利用内地的文化资源和香港的平台优势，共同向外国观众讲述中国故事，携手推动中国优秀文化项目走出去，也将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文化引进来，在国际上更好发挥中国博物馆的影响力。

中新社记者：《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提出“共建人文湾区”，“国际文化交往中心”更是大湾区重要战略定位，大湾区近年在文化建设方面有哪些进展？未来还可在哪些方向努力？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有何相关规划？

吴志华：过去大家都觉得大湾区应该是商业、贸易的，但这些年意识到了人文发展的重要性。

大湾区拥有深厚的文化资源，博物馆数量、观众量在全国处于前列，去博物馆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以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为例，超过一半的观众来自内地，其中大部分来自大湾区，他们有时会专门坐高铁从内地来看展。同时，大湾区观众的水平越来越高，对于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需求殷切，也希望认识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文化艺术。

因此，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以后可以多引进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展览，不仅是过去经常举办的英国、法国等欧洲主流文化展览。明年，我们会有一到两个关于伊斯兰文化艺术的展览，这对大湾区观众的文化水平、世界视野提升是有帮助的。

中新社记者：大湾区内博物馆数目较多，各有特色，在携手合作的过程中，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可以扮演怎样的角色？

吴志华：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是相对实验性的博物馆，用一种比较新的概念展示优秀传统文化，做得比较成功。这些经验可以为大湾区其他同行提供参考。

运营方式上，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是收费博物馆，但仍很受欢迎，观众愿意进行文化消费。这对内地博物馆开拓更多运营方式、财政资源有参考价值。当然，我们有一定数量的免费门票送给低收入家庭，加强博物馆的可及性。

国际合作上，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经常与外国博物馆联系沟通，也经常与内地同行分享博物馆在市场化、科技化、年轻化和国际工作领域的经验。

我对大湾区未来的博物馆事业发展表示乐观。除了经验分享，今后大湾区博物馆之间可以有更多机会合作，共享经验，共享人才，共享观众。(完)

受访者简介：

吴志华，博士，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馆长，资深博物馆专家、历史学家与艺术行政人员，投身博物馆策划及管理工作逾30年，曾在多间博物馆任职，包括于2000年担任香港海防博物馆首任馆长(2002年晋升至总馆长职级)，研究及出版聚焦香港历史与文化遗产管理。2002至2006年出任香港古物古迹办事处执行秘书。加入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前曾出任香港康乐及文化事务署副署长。